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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车 - 郑渊洁童话

来源:www.zuowenzhai.com    作者:编辑   日期:2024-06-02

  这已经是苗我白近几天第4次在深夜3点钟被楼下的汽车报警器的鸣叫声吵醒了。他怒不可遏。

  从30岁起,苗我白的夜间睡眠改为一次性的:醒了当夜就再也睡不着,不管几点醒。这个毛病已经困扰苗我白6年。为了能睡一个完整的觉,苗我白每天下午从5点起就停止饮水,以防夜间膀胱骚扰大脑。

  和苗我白睡在一张床上的,是他的妻子鲍蕊。鲍蕊不是苗我白的原配妻子。苗我白的第一任妻子是崔文然,那是苗我白的至爱。崔文然在两年前被杀害,案子至今未破。

  鲍蕊是苗我白的嫂子鲍静的亲妹妹,有过一次离异史。在鲍静的撮合下,半年前,苗我白和鲍蕊结婚。苗我白和鲍蕊都没有孩子。

  苗我白愤怒地坐起来,他喊道:“我要去告物业公司!”苗我白家楼下本来是绿地,随着轿车进入中国家庭,本市的汽车数量在急剧增加,住宅小区的物业公司打着为有车家庭排忧解难的旗号搞创收,他们将一片一片的绿地陆续改成泊车位。到了晚上,无数汽车聚集在楼群间,像是吃光了庄稼的蝗虫在开庆功会。汽车的增加催生了盗车业。盗车的增加养活了汽车防盗器生产厂家。人类社会生活也有食物链,一点儿不比自然界的食物链短。麻烦在于草木皆兵和无病呻吟是汽车防盗器干得最多的事,汽车防盗器扰民已经成为激化有车族和无车族之间矛盾的导火索,物业公司为此出台了在小区内停放的车辆必须关闭防盗器鸣叫功能的土政策。

  被丈夫吵醒的鲍蕊问:“怎么了?”苗我白怒气冲冲地说:“没刮风没下雨没打雷,汽车防盗器响什么?”鲍蕊一边打哈欠一边翻了个身,说:“有人偷车吧。”苗我白说:“我从没听说过哪个盗车贼是由于碰响了防盗器被抓住的。你能接着睡,我怎么办?”鲍蕊拿被子蒙上头,说:“我今天还要上班,你休息。你白天可以补觉。”苗我白说:“你什么时候见我白天睡过觉?”蕊掀开被子突然坐起来,说:“你这几天老说楼下汽车防盗器吵醒了你,我怎么一次没听见?刚才响了多长时间?”“起码5分钟,你睡得死。”苗我白说。

  “咱们家住2层,汽车防盗器响5分钟我能不醒?还记得我刚搬来不久有一次半夜汽车防盗器响,还是我叫醒你让你去找物业的,我就是那次知道你半夜醒了就再睡不着的。你忘了?”“你已经适应了。”苗我白羡慕地说。

  鲍蕊拉开灯,说:“我就陪你呆会儿吧。你白天去找物业公司交涉,让他们监督车主关闭防盗器。谁的车再叫罚谁的款。”“我是要去。”苗我白说,“当初买这房子时,楼下全是绿地,夜里那叫安静。现在可好,绿地没了不说,全改噪音和废气了。”鲍蕊开玩笑地说:“以你的技术,只要站在车边几分钟,完全可以终止汽车防盗器鸣叫扰民。”“那当然。”苗我白说,“可惜咱们不能那么做。”36岁的苗我白在一家名为冠军汽车销售贸易公司的企业当修理技师。该公司为前店后厂,前边售车,后边修车和保养车。冠军汽贸公司每售出一辆汽车,等于出笼一台流动造币机,从汽车售出到报废,公司能源源不断从它身上挣钱。冠军公司是国内一款高档名牌汽车在本地区的独家代理商,由于该汽车供不应求,使得冠军公司生意红火,甚至形成了久违的卖方市场。来冠军公司买车的顾客需预付全部车款,还要3个月后提车。

  汽车售出时,公司为其建立维修和保养档案,到日子公司业务员会主动打电话提醒车主汽车该保养了。修车技师在冠军公司比较受重视,工资和待遇甚至不低于部门经理。借用交响乐队的说法,苗我白在冠军汽贸公司是首席修理技师。公司老板王若林曾经不惜重金送苗我白到国外深造。苗我白除了对修理汽车有极高的悟性外,敬业是他的特长。

  冠军公司是私人企业,法定代表人王若林比苗我白小3岁。王若林经营冠军公司主要靠两个人,销售部经理徐超和维修部技师苗我白。随着冠军公司经营的汽车的日渐紧俏,苗我白的重要性已经高于徐超。

  “你睡吧,我下楼看看。”苗我白不忍心让妻子陪绑,他穿衣服。

  “你不会真的要去动人家的车吧?”鲍蕊躺倒。

  “当然不会。”苗我白关上灯,打开卧室的门。

  苗我白下楼,户外漆黑一片,为了省电,物业公司给路灯安装的是最低限度的灯泡。被汽车尾气封杀了星星的夜空虎视眈眈地看着苗我白。

  苗我白挨个看他家楼下的十几辆汽车,以他的经验,一眼就能看出哪辆车的防盗器苗我白站在夜色中发呆:真的是我的错觉?要不怎么除了我没人听见?包括鲍蕊。

  可是倘若误听一次还说得过去,怎么可能误听4次?苗我白疑虑重重地回家,他没进卧室,反正也睡不着了。苗我白坐在客厅里,他顺手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影集看。

  崔文然在影集里深情地冲他笑,苗我白呆呆地注视着照片上的前妻,眼角晴转阴,有时有小雨。崔文然遇害后的两个月内,苗我白身上掉了1万克肉,他茶饭无心悲痛欲绝。苗我白甚至想到过自杀,在那两个月里,多亏哥哥苗我绿和妹妹苗我红几乎和苗我白形影不离,还有冠军公司的王若林总经理对苗我白倍加开导,苗我白才熬过了一只脚已经追随崔文然踏进阴间的日子。

  苗我白听见窗外响起已经被他听了数年的千篇一律晨练乐曲,那是一群平均年龄逾65岁的小区居民在舞刀弄剑,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听着同样的音乐晨练,从没动过更换磁带的念头。苗我白很同情那台手提式录音机,从众老者集资买了它后,它就从一而终没接纳过别的磁带。苗我白合上影集,下楼。他要向邻居打听夜半车声。

  楼下黄大妈是苗我白今天清晨碰到的第一个邻居。黄大妈对停在她窗外的汽车深恶痛绝,曾经多次和物业公司交涉。

  苗我白问黄大妈:“大妈,昨天晚上汽车防盗器叫,您听见了吧?”黄大妈说:“没有呀?又响了?我怎么没听见?”“好几天了,每到夜里3点多钟就响。”苗我白说。

  “连着响好几天了?我还真没听见。按说我对那声音很敏感呀,我睡觉轻,有动静就醒。”黄大妈说。

  苗我白发愣。

  黄大妈说:“我今儿晚上注意听着,响了扰民可不行,我早晚让物业把这些汽车迁走,给咱们把绿地恢复了。你说这些人的心眼儿是怎么长的?卖房子时把小区弄得跟公园似的,等住满了就变脸。当初规划小区的人没预见到汽车要多?没有预见性能叫规划?光编历史剧?”苗我白又问了本楼的两个邻居,人家都说这几天夜里没听见汽车扰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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